
比皇宫更危险的是东宫,比皇帝更难当的是太子。
历代太子,都是高危职业。
表现太好,皇帝觉得是威胁,不满意。
表现不好,皇帝觉得担不起江山,不满意。
啥都没做,皇帝有了其他宠爱的皇子,还是想要废太子。
有人统计过,历朝历代的太子,能顺利登基的,差不多也就一半左右。
不过,太子这项高危职业,到了明朝,就变了。
明朝276年间,有过6个太子,未能顺利登基。
但是他们都不是因为被废而无缘皇位,而是没有活过父亲,或者是父亲丢了皇位。
其余的太子,不管皇帝对他们多么地不满意,地位多么地不稳,最终还是能当上皇帝。
明朝曾经被废过的太子,也只有一个朱见深。
他还不是被父亲废的,而是被叔叔废的。
后来他的父亲登基,他也就恢复了太子的地位。
为什么明朝太子的地位如此稳固呢?
我们得把那几个“高危案例”重新拎出来,不是按时间顺序排排坐,而是贴着当时的处境,看他们到底是怎么“活下来”的。
先说朱高炽。
他爹朱棣,燕王起兵,靠的是马上功夫,一身腱子肉,眼神里头全是杀伐决断。
他最中意的,是二儿子朱高煦——那真是随了老子,弓马娴熟,打仗不要命,靖难那会儿,好几次救朱棣于危难。
反观老大朱高炽,史书没直接写他多重,但明确说了他“体肥重,且足疾”,走路都费劲,更别说骑马冲锋。
朱棣每次看见他,估计心里头都得咯噔一下:这要真是我接班人,将来北征蒙古,难不成让人抬着御辇追着瓦剌人跑?
朝廷里头,文臣武将也分成了两拨。
文官们,从方孝孺那一代熏陶下来,脑子里就刻着四个大字:嫡长承继。
朱高炽是嫡长子,名分摆在那儿,再胖、再不爱动,那也是祖制定下的规矩,动他,就是动太祖高皇帝的法度。
武将们呢?天天跟朱高煦一块儿砍人,喝过血酒,过命的交情,自然觉得这小子才像朱家的种,将来能镇得住场子。
朱棣自己心里头也犯嘀咕。
他这皇位怎么来的?是从侄子朱允炆手里抢的。
这事办得,史书上叫“靖难”,民间叫“造反”,他自己心里头叫“不得已而为之”。
他上台第一件事,就是拼命洗白,修《永乐大典》也好,迁都北京也好,骨子里头,是在争一个“合法性”。
他得向天下证明:我不是乱臣贼子,我是太祖皇帝真正的继承人,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在拨乱反正,恢复祖宗成法。
祖宗成法里头,最硬的一条,就是“有嫡立嫡,无嫡立长”。
他要是自己动手废了嫡长子,立个更合心意的次子,那不等于自己打自己脸?等于向天下宣告:朱棣你就是个不守规矩的篡位者,连祖宗定的规矩你都敢破。
这口实,他给不起。
所以,哪怕再不情愿,哪怕拖了整整两年,朱棣还是把太子册给了朱高炽。
但这事儿没完。
朱高煦赖在南京不走,三天两头在朱棣耳边吹风,说大哥结党营私、怠惰政务。
朱高炽呢?手里头没兵没权,连个像样的班底都没有,早期就干点迎来送往的杂活,活像个高级礼仪官。
转折点在朱棣开始亲征。
他得离京,得把后方交出去。
交给谁?总不能交给二儿子朱高煦吧?那等于直接把刀递到他手里。
思来想去,只能是朱高炽。
这一监国,就是好几年。
朱高炽这才真正摸到了帝国的脉搏,也积累了处理政务的经验。
更重要的是,他那个儿子朱瞻基,一天天长大了。
朱瞻基这孩子,简直就是为朱棣量身定做的接班人雏形。
聪明,果决,骑射功夫不错,关键是,朱棣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大孙子。
史书上写,朱棣北征,常把朱瞻基带在身边,亲手教他射箭,考察边务,俨然一副“隔代指定”的架势。
等朱瞻基十二岁,朱棣直接跳过儿子,把他立为“皇太孙”。
这一步,是决定性的。
它等于向全天下宣告:朱高炽这太子,不是因为他本人多出色,而是因为他是朱瞻基他爹。
我要保的是孙子,顺带把儿子的位置也给钉死了。
你朱高煦再能打,你能打得过血缘?你能生出个朱瞻基来?
从那一刻起,朱高炽的东宫,才算真正焊死在了地基上。
他后来能顺利登基,靠的不是自己的“圣德”,而是他爹对孙子那份近乎偏执的喜爱,以及他自己在监国期间积累下的、足以让文官集团放心的行政履历。
朱见深的故事,就更像一场闹剧了。
他当上太子,纯粹是因为大明王朝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。
瓦剌人把皇帝朱祁镇抓了,京城人心惶惶,太后孙氏六神无主,看见自己两岁的大孙子,灵光一闪:立太子!哪怕是个奶娃娃,好歹是个“主心骨”的象征。
可一个两岁的孩子,怎么守得住北京城?
于是,文武大臣推举了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。
条件很明确:你当皇帝,是“代理”,等哥哥回来,或者等侄子长大,皇位还得还回去。
朱祁钰点头答应了,朱见深的太子位子,这才算名正言顺。
问题是,人一旦坐上龙椅,尝到了权力的滋味,再想让他下来,比登天还难。
朱祁钰打赢了北京保卫战,威望日隆,他想把皇位传给自己亲生的儿子。
于是,他开始运作,贿赂朝臣,给朱见深罗织罪名,硬是把两岁的太子给废了,改立自己儿子朱见济。
这操作,彻底撕破了脸皮,也违背了当初的约定。
它带来的直接后果,就是为后来的“夺门之变”埋下了炸药包。
朱祁镇一回来,朱见深立刻复立。
可这还不算完。
朱祁镇晚年,又动了废太子的念头。
这次的原因,跟后宫有关。
朱祁镇的原配钱皇后,在他被俘期间,日夜哭泣,伤了眼,瘸了腿,陪他在南宫软禁七年,情深义重。
而朱见深的生母周贵妃,野心勃勃,一直想压钱皇后一头。
朱祁镇担心自己一死,钱皇后会受周氏欺凌。
他的解决办法是:让钱皇后认另一个儿子朱见潾当养子,然后——废了朱见深,立朱见潾。
这计划听着挺“周全”,可它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东西:文官集团的底线。
朱祁镇病重,召见大学士李贤,旁敲侧击地试探。
李贤是标准的儒家士大夫,脑子里那根“嫡长子继承”的弦,绷得比弓弦还紧。
他当场就跪下了,话也说得极重:废立大事,关乎国本,陛下万勿为小人所惑!
这话说得毫不客气,等于直接把朱祁镇的小心思给戳穿了,还扣上了一顶“听信小人”的帽子。
朱祁镇什么反应?史书没写他发火,只说他“默然”。
一个行将就木的皇帝,面对整个文官集团的集体意志,他就算有心,也无力了。
他没时间,也没精力,再去组织一场旷日持久的政治斗争。
他只能认,只能放弃。
朱见深的太子位子,就这么靠着文官一张嘴,给保住了。
朱祐樘的情况,民间传说太多,什么“万贵妃毒杀皇子”,什么“太监张敏舍命相救”,听着惊心动魄。
但翻翻《明实录》,这些细节要么语焉不详,要么干脆没有。
更接近事实的可能是:朱祐樘的生母纪氏,地位确实不高,产后也的确不受宠,孩子养在西宫,跟爹见得少。
但这不等于万贵妃就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,非要除之而后快。
真正对朱祐樘构成威胁的,是他爹明宪宗的“移情别恋”。
老朱家儿子多,明宪宗一口气生了十四个,活下来的也不少。
他年纪越大,越看老大朱祐樘不顺眼,反而觉得老四朱祐杬聪明伶俐,更合心意。
有人就给万贵妃出主意:您没儿子,不如把老四收为养子,让他当太子,您不就成太后了?
这提议,戳中了万贵妃的软肋,也动摇了明宪宗。
他找来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,想探探口风。
怀恩是谁?那是宫里头的“老儒生”,一辈子浸淫在祖宗家法里头。
他一听皇帝有这想法,当场就跪下了,磕头如捣蒜,哭着说:万岁爷,这事儿万万做不得啊!
这话传出去,天下人该怎么看您?
一个太监尚且如此,文官那边更不用说了。
没过多久,泰山地震。
这在古代是了不得的大事,是“天变”。
文官们立刻抓住机会,联名上书,说这是上天示警,警告陛下不要行废立之事。
一时间,宫里宫外,全是反对的声音。
明宪宗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想找个人商量这事儿都找不到。
最后,他只能偃旗息鼓,认了这个命。
朱祐樘的位子,就这么被“天意”和“人意”给联手保了下来。
最惨烈的,是朱常洛的“国本之争”。
这事的根子,就在万历皇帝自己身上。
他年轻时一时兴起,临幸了一个宫女王氏,结果就这一回,人家怀上了。
生下长子朱常洛后,万历心里头就一直别扭:这孩子娘太低贱,上不得台面。
后来他遇到了郑贵妃,爱得死去活来,郑氏又给他生了皇三子朱常洵。
爱屋及乌,他恨不得把朱常洵直接塞进东宫。
可祖宗家法摆在那儿:皇后无子,就该立长子。
群臣、太后,全都压着他立朱常洛。
万历怎么办?拖。
一拖就是十五年。
这十五年里,朝廷被他折腾得够呛。
首辅换了四个,一百多名高级官员被罢免、廷杖、流放,受牵连的大小官吏,超过三百人。
史称“万历怠政”,很大程度上,就是从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开始的。
皇帝想立谁立谁?在明朝,真不行。
他可以不上朝,可以不批奏疏,可以扣着国库的银子不发,但太子是谁,他说了不算。
他得先说服他们。
你说太子谋反?那得拿出铁证,人证物证,三司会审,一样都不能少。
你说太子不孝?大臣会说,雷霆雨露皆是君恩,太子唯有承受。
你说太子无能?大臣会说,储君之要,在德不在才,德行可以教,祖制不能废。
他们不是在维护某一个具体的太子,他们是在维护“规则”本身。
朱祁镇想废朱见深,李贤一句话就顶回去了。
朱见深(明宪宗)想废朱祐樘,怀恩一跪,文官一闹,他也只能放弃。
这不是一两个人的坚持,是整个官僚体系的集体意志。
一个皇帝,可以罢免一个大臣,但他能罢免整个六部九卿吗?
他可以杀一个言官,但他能杀光天下的读书人吗?
他不敢,也做不到。
第二股力量,是太子手里没权。
历代废太子的血泪史里,最核心的一条,就是“功高震主”或者“羽翼已成”。
李建成、李承乾、胤礽,哪个不是手下能人一大堆,府邸宾客盈门,今天这个上折子弹劾皇帝宠臣,明天那个建议削减皇帝用度,活脱脱第二个朝廷。
皇帝坐在龙椅上,看着东宫那边人来人往,心里头能踏实?
明朝的皇帝,从朱元璋开始,就对“权”字看得极重。
朱标是例外,那是真当接班人培养,什么都让他管。
可即便如此,朱标处理一件案子,跟朱元璋意见相左,朱元璋都能当场发飙,把办案的官员逼到自尽。
朱棣对朱高炽,看似给了监国大权,可但凡有点风吹草动,朱棣一回南京,立刻就有人跳出来弹劾太子,然后就是一场清洗。
说白了,监国的权力,是皇帝临时借的,随时能收回去。
从朱瞻基往后,太子就彻底成了“读书机器”。
他们的日常工作,就是待在东宫,跟一群翰林学士念书、写字、讲经。
朝廷上的事?不归他们管。
六部的奏章?看不到。
边关的军报?听不到。
他们唯一能做的,就是按时给皇帝请安,说几句场面话,然后回去继续读书。
一个手里没兵、没官、没钱、没信息的太子,他能干什么?
他连结党都结不起来——谁敢冒着灭族的风险,去巴结一个前途未卜的读书人?
没有权力,就不会形成对皇权的实质威胁。
皇帝看着东宫里那个埋头苦读的儿子,心里头再不喜,也犯不着非要把他废了。
留着,至少是个保险。
第三股力量,是皇帝寿命太短。
明朝十六个皇帝,活过五十岁的,只有四个:朱元璋、朱棣、嘉靖、万历。
剩下的十二个,全在五十岁前就走了。
其中好几个,三十多岁、甚至二十多岁就驾崩了。
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他们的太子,登基时普遍很年轻。
朱祁镇登基时十岁,朱见深十八岁,朱祐樘十八岁,朱厚照十五岁,朱由校十六岁……一群半大孩子。
年轻人有什么特点?冲动,没经验,更重要的是——没时间。
皇帝想废太子,不是下个旨就完事了。
他得找理由,得跟大臣们扯皮,得安排自己的亲信上位,得处理掉太子的潜在支持者,得确保新太子能顺利过渡……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,没个三五年,根本看不到成效。
可很多明朝皇帝,根本没这个时间。
明英宗朱祁镇,第一次当皇帝到土木堡之变,也就二十出头。
被关南宫七年,复辟后又干了八年,到死也就三十八岁。
他复辟后想废朱见深,念头刚起来,身子骨就不行了,前后可能就几个月的谋划期,够干啥?
明宪宗朱见深,在位二十三年,最后几年才真正动了废朱祐樘的心思,结果自己先走了。
万历皇帝倒是活得久,可他把精力全耗在跟大臣们赌气上,把“国本之争”拖了十九年,等他终于认命立了太子,自己也油尽灯枯了。
时间,是废太子这件事最大的成本。
明朝的皇帝,普遍付不起这个成本。
你可能会说,那朱棣呢?他活了六十四岁,朱高炽不也差点被废?
没错。
但朱高炽熬出头,靠的不是时间,而是前面说的那两股力量的叠加:文官集团死保嫡长,加上他有个朱棣无法割舍的孙子朱瞻基。
这是特例,恰恰证明了规则的普遍性。
再往深了想,明朝这套“太子难废”的机制,它真的好吗?
表面看,它保证了政权交接的“程序正义”,避免了因储位之争引发的大规模内耗。
你看清朝,康熙晚年的“九子夺嫡”,把整个朝廷搅得天翻地覆,多少能臣干吏卷进去粉身碎骨。
明朝没出现过这种级别的内斗。
可代价是什么呢?是皇帝的意志被严重束缚。
一个皇帝,连自己百年之后把江山交给谁,都做不了主。
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自己不喜欢、甚至觉得“不堪大任”的儿子,一天天长大,最后坐上龙椅。
万历皇帝被这件事折磨了将近二十年,最后心灰意冷,干脆不上朝了。
一个帝国的最高决策者,因为继承人问题而彻底“罢工”,这对国家机器的伤害,难道比一场夺嫡之争小吗?
还有更麻烦的。
这套机制,保护了“合法”的太子,却也保护了那些“平庸”的太子。
朱常洛登基一月而崩,留下一个烂摊子,直接把大明推向了深渊。
如果万历当年真能废了他,立一个更成熟、更有手腕的儿子,历史会不会改写?
没人知道。
因为明朝的制度,根本不允许这种“如果”发生。
它像一个精密的保险箱,锁死了皇位传承的路径,确保了过程的“稳定”,却也锁死了所有优化和调整的可能性。
它防住了最坏的情况——骨肉相残、江山易主,却也一并防住了最好的可能——选贤任能、承平永续。
所以,明朝太子的“稳”,不是一种荣耀,而是一种无奈的妥协,是皇权与文官集团漫长博弈后达成的一个僵局。
它让东宫不再是“高危地带”,却也让整个帝国在继承人问题上,失去了最后一点弹性。
这大概就是历史最吊诡的地方:一个看似保护了某个人的制度,最终可能困住了所有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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